中国银行(2.77,-0.01,-0.36%)业利润高速增长的黄金时代正渐行渐远。 2012年一季度，银行业“暴利论”言尤在耳，二季度之后，业界对利润下滑的担忧就悄然而至。尽管中报依然亮丽，但已有业内人士将未来三年至五年形容为银行业可能面临的“黑暗期”。 截至8月23日，已发布的上市银行半年报显示，浦发银行(7.40,-0.09,-1.20%)(600000.SH)、平安银行(14.11,-0.26,-1.81%)(000001.SZ)、华夏银行(8.59,-0.07,-0.81%)(600015.SH)、兴业银行(12.05,-0.17,-1.39%)(601166.SH)、招商银行(9.86,-0.06,-0.60%)(600036.SH)、民生银行(5.85,-0.02,-0.34%)(600016.SH)、中国银行(601988.SH)在今年上半年净利润分别为171.92亿元、67.61亿元、60.75亿元、171.02亿元、233.77亿元、190.53亿元、716.01亿元，利润同比增速分别达到33.49%、42.91%、42.36%、40.35%、25.68%、36.89%和7.58%。 已公布半年报的7家银行，除浦发银行和华夏银行，其余5家银行利润同比增速均比一季度下滑，兴业银行和民生银行出现了十个百分点以上的下降。 尽管仍维持了较高的利润增长，但沪深股市上市银行平均市盈率仅4倍－5倍，市值多跌破净资产，银行股如此便宜，却依旧难受投资者青睐。 在分享了多年经济高速增长的成果之后，银行业亦将忍受经济增速下滑所带来的痛楚。2012年以来，实体经济低迷，造成信贷有效需求不足；利率市场化的启动，又缩减了息差，银行业利润增速放缓已是共识。 更令人担忧的是银行资产质量，中小企业贷款不良率上升已初露端倪，未来增提的拨备将直接侵蚀利润。 坏账初显 李军是丹东东港曙光锻铸厂厂长，入夏以来，他给工人放了一个半月的假，厂里的活只有先前的20%。在丹东地区，不景气的企业不在少数。 万里之外的内蒙古包头，负责小微企业贷款的包商银行小企业金融部总经理赵梦琴，也体会到了相同的寒意。她所负责的业务与居民生活高度相关，但今年上半年，连烟酒、洗浴这些行业，业务量也萎缩了40%－60%。 如果企业的今天就是银行的明天，可以预期的是，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将面临近年来较为严峻的考验。 2012年7月的一天，北京银监局对一家总部位于欧洲中部的外资银行在华分行进行了约谈，该行2012年上半年不良贷款率已超过10%，较2011年底5%左右的水平翻番。这家银行的客户多集中在沿海发达地区，部分是煤炭、钢铁、能源等资金需求较大的行业。 虽然这种两位数不良率在业内并不普遍，但对于无法争取到优质大客户的中小银行来说，业绩考核的重压之下，审贷门槛往往会放松。在经济形势好的时候，尚可维持，一遇经济下行，资产质量问题将集中爆发。 全球经济危机已呈长期化趋势，国内经济增速放缓在加剧，长三角、珠三角部分中小企业经营困难，偿债能力下降，区域性和行业性风险特征开始显现，银行信贷资产质量已直接受到影响。 平安银行中报透露，2012年上半年该行新增不良贷款主要集中在东区，其中又以温州分行为主，其期末不良贷款余额占该行不良贷款余额的27.61%。截至7月末，平安温州分行(原深发展温州分行)不良贷款率已超过7%，另几家股份制银行温州分行也已达到5%左右。 公开数据显示，截至6月底，温州金融机构不良贷款率为2.69%。央行温州市中心支行有关人士预测，温州市银行业平均不良贷款率将继续上升，估计高点会在今年10月前后达到4%左右，并在此后维持高位运行(相关报道见《财经》2012年第20期“绸缪温州再危机”)。 在赵梦琴看来，此次中小企业经营困难是全行业、全国性的，且会持续发酵，她告诉记者，额度在几百万、上千万元的贷款，最容易出问题。 上半年，部分大型企业的盈利能力也在下降。国家统计局7月27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12年1月－6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2.31万亿元，同比下降2.2%。而去年同期的数据是2.41万亿元，同比增长28.7%。 摩根大通董事总经理兼中国区全球市场业务主席李晶透露，海外投资者对于中国银行业的资产质量较为担心。 信用风险增加 信用风险是银监会最关注的问题，一位银监会权威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根据历史的经验，大规模地信贷扩张之后会有风险暴露，但到底怎样暴露，谁也没有底。 银监会数据显示，截至2012年二季度末，商业银行总体不良贷款率为0.9%，与一季度持平，但不良贷款余额却从一季度的4382亿元，上升至二季度的4564亿元，增加了182亿元。 上述监管层权威人士分析指出，现在银行业不良贷款率是1%，未来上升至3%都很正常。 银监会数据还显示，截至今年二季度末，银行业总资产已达126.78万亿元，同比增长20%，而2011年末银行业金融机构实现税后利润1.25万亿元。这意味着，整体不良贷款率上升1个百分点，就可能吞噬整个行业的利润。 根据监管规则，银行信贷资产分为正常、关注、次级、可疑、损失五类，后三种属于通常所说的不良贷款，当出现不良贷款时，需计提专项减值准备，银行的利润会随着专项准备金的计提而减少，目前监管政策是，次级类、可疑类和损失类贷款的准备金计提比例分别为25%、50%和100%。 尽管半年报所显示的上市银行不良贷款率依然维持较低水平(浦发银行、平安银行、华夏银行、兴业银行、招商银行、中国银行、民生银行的不良贷款率分别为0.53%、0.73%、0.85%、0.4%、0.56%、0.94%、0.69%)，但银行业已普遍出现逾期贷款余额上升和减值的迹象。比如浦发银行，今年上半年其逾期贷款余额较去年末几乎翻倍，从期初的67.9亿元上升至期末的123.28亿元，逾期贷款率达0.85%。 一位从事国有大行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人士称，尽管如此，银行风险管理部希望暂不下调逾期贷款企业的贷款评级，特别是涉及在多家银行有贷款的大企业时，谁都不愿意充当第一个下调评级者。“实德就是这样，负面新闻出了很久，评级才被下调。” 为了稳定资产质量，兴业银行风险管理部总经理邹积敏在中期业绩报告会上表示，该行下半年将不良率控制在上半年0.4%的水平，未来增量审批要提高标准，同时加强存量清收化解。 中信银行(3.81,-0.02,-0.52%)近期也提出，在贷款审批时，要对不良贷款率提升较快的企业、行业和客户从严，存量上要对有风险苗头的客户采取措施，采取“早发现、早行动、早化解”的对策。 息差下降 在银行资产质量下滑的同时，息差这道维持中国银行利润的“城墙”也开始松动。 报告期内，尽管央行降息且推进利率市场化进程，但银行的净息差仍普遍提升，招商银行净息差达到了2.96%，比去年末提高了7个基点，兴业银行的净息差创几年来的新高，达到2.72%。 所谓净息差，是总生息资产平均收益率与总计息负债平均成本率两者的差额。在以利息收入为主要利润来源的中国银行业，净息差和贷款规模决定了盈利空间。一位央行人士称，在利率逐步市场化后，各家银行会获得一个平均的利润率，但短期来看，由于中长期贷款还没有到期，利率水平仍按原来合同价格执行，息差变动不明显。 兴业银行行长李兴仁在 “2012年中期业绩报告”中表示，尽管息差与利率市场化程度有一定关系，但从这些年的经验来看，息差与银根的松紧关系更大。 “银行的利差相对较小的是2009年，那时货币非常宽松，息差最大是去年三季度，宏观调控导致银根收紧，所以利差与货币政策、宏观调控关系更大。” 2012年中的两次降息，使资金市场流动性宽裕，信贷供求关系反转，与此同时，货币市场和债券投资收益率水平开始下降，银行资产端收益整体走低。 兴业银行计财部总经理李毅称，2012年整个资产的收益率、负债成本都在下降，但资产收益下降的幅度大于负债成本，未来息差会收窄，这要求银行把握好负债配置的时机。据他透露，兴业银行曾在去年四季度加大了高收益资产的配置。所谓高收益资产，即指表内中高等级信用债及表外通过理财产品所购买的中等资质信用债。 招商银行在半年报中表示，降息的影响将从下半年开始逐步显现，为了缓解降息和利率市场化对未来收益的负面影响，该行将从贷款结构调整、加强贷款定价管理、扩大表外对冲操作规模等方面进行应对。 农行在2012年中工作会议上提出，利率市场化后，要及时调整定价和负债业务策略，强化高成本负债管理。 银行最大的负债是存款，在6月利率市场化改革启动之后，存款定价已形成国有大行、股份制银行和城商行三大阵营，各行差异化和灵活性初步展现，但基于贷存比考核等因素，为了获取存款，银行业整体选择基准利率上浮。 半年报显示，各家银行贷存比指标均在监管红线的临界点，但时点虚增迹象明显。一位央行权威人士曾在今年7月公开表示，上半年存款增长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冲时点”所致。据其透露，2012年6月末最后五天的存款增长是上半年的50%，而最后一天的存款增长是上半年的30%。 四大行近期的工作会议亦要求加强低成本存款的揽存力度。但《财经》记者从银行基层支行了解到，最近存款增长仍然“非常不乐观”。 2012年6月和7月，银监会曾两度召集商业银行相关部门负责人就贷存比管理进行讨论，但由于贷存比存废涉及修订《商业银行法》，即使调整，也不会一蹴而就。业界的期望是，监管当局能够不再将贷存比作为指令性指标，即使保持，也应将同业负债纳入计算口径之中，以稳定银行负债端成本。若如此，当是目前银行业“不幸中的万幸”。 转型之策 “时间过半，任务过半”，是银行考核业绩的基本标准，大半年已过，多数银行客户经理业绩离目标差距颇大。 一位股份制银行信贷管理部总经理称，贷款有效需求不足和息差的缩减已经开始影响银行今年下半年的业绩。 各家银行2012年上半年利息收入，取决于其在2011年下半年的贷款规模和息差，彼时流动性尚紧，规模和息差都比较有利，这使得银行今年上半年的高利润增长得以维持，如今需求上不去，息差在减少，经营环境已今非昔比。 因此，稳定信贷投放是各家银行当下的首要任务。 建行在8月15日举行的2012年夏季工作会上提出，要做到项目早储备、贷款早投放，加快贷款进度。据《财经》记者了解，素以审贷严格闻名的建行，为加快项目审核节奏，在形式要件上已有放松。以前一笔贷款的审核，既要外部的批文，又要本行内部的文件，两者齐备才能报批，现在为加快流程，开始“两条腿走路”，内部文件可以后来递补。 农行亦在7月25日举行的2012年中工作会议上提出，挖掘有效信贷需求，用足信贷计划，突出信贷支持重点。 但用李军的话说，企业不会在没有活时还从银行借钱。 7月人民币贷款增加5401亿元，低于市场此前6000亿－7000亿元的预期，也低于6月的9198亿元。 另一个令银行头疼的是“金融脱媒”，债券市场的发展正使大型企业摆脱对间接融资的依赖。 “大企业今年发债都发疯掉了，上百亿的注册发行，资金比较宽裕，银行议价能力减弱。”一位国有大行总行公司金融部人士说。在他看来，银行正受“两头夹击”，一方面大企业间接融资需求降低；另一方面中小企业客户三五年内又培育不起来。 建行天津某支行公司业务部客户经理表示，今年“流动资金贷款”还稍微好一点，“固定资产贷款”则很不好做，两次降息之后，大企业的项目贷款议价能力很强，多要求基准利率下浮10%，银行已“无钱可赚”。 拓展多元收入来源，发展中间业务已是业界共识。建行在夏季工作会上强调了综合服务的重要性，提出为客户提供贷款、投行、理财、发债、兼并收购、财务顾问、现金管理等全面金融服务。 兴业银行亦表示要提高在多个市场的盈利能力。据了解，截至2012年7月末，该行债券融资承销额度突破1000亿元，已超过新增贷款。 在信贷结构上，各家银行均将支持的重点放在优质的基础设施项目、新兴支柱产业、绿色金融等方面，同时，大型优质开发贷款依然是信贷重点投放领域。但坏消息是，和2009年相比，如今的基础设施建设的增量空间有限，而房地产调控仍在继续。 转型之策不一而足，加强零售银行、新兴业务的发展和战略性业务的创新，推动国际化战略都被提及，但正如严重同质化的银行经营模式，这些建议目前也只是千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