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日，云铝沥鑫铝业有限公司工程指挥部在云南省丽江市古城区金山乡文化村挂牌成立，此地距离丽江古城仅14公里。 尽管挂牌已一个多月，但该村许多村民对此工程项目一无所知，村民杨九宝(音)昨日告诉早报记者，他只知道附近新建了一个垃圾填埋场，其余事情均“搞不清楚”。 与当地村民平静的态度不同，网络空间对此的争论正在持续发酵。上周，有关丽江拟建电解铝项目和电解铝的污染问题在新浪微博被提及超过6万次，“丽江电解铝”更是以9.7万条检索结果，成为百度热门搜索词。 一边是茫然未觉，一边是担忧恐慌，两种舆论态度指向的均是一个缺乏公示与沟通、缺乏第三方介入估评的拟建工程项目。 对此，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杨福泉表示：“地方政府应当对决策可能产生环境影响进行回应，而不应当回避，这样才会提高政府的公信度，也才能消除大家的疑虑。通过不同观点的讨论，也有助于地方政府的科学决策。” 电解铝 是指直流电通过氧化铝原料和冰晶石溶剂的电解质，使氧化铝分解制成的金属铝，即通过电解工艺生产出的铝。公开资料显示，电解铝生产过程中使用的氟铝酸钠和释放的氟化物、二氧化硫等，对生态环境均有相当的危害。 早报记者 李伟 发自云南丽江 在国家多部门要求遏制电解铝行业产能过剩和重复建设的背景下，云南丽江年产15万吨的铝材项目如何能绕过阻碍抢期上马？尽管丽江政府否认在建项目为电解铝，但拥有电解铝生产资质的企业是否能保证放弃利润更高的铝锭生产项目？ 早报记者近日前往丽江实地探访。 网民自称获内部材料： 古城在建电解铝项目 有关丽江拟建电解铝的消息在网上发布后，立刻引发舆论的关注，在一项网络投票中，有95%的网友反对丽江电解铝项目。 张意让是反对丽江电解铝项目的活跃网民，30余岁的他祖籍浙江，在丽江生活工作近10年。2012年底，张意让从朋友那里获得一份内部文件，文件称丽江市古城区在建一电解铝项目，预计在2013年底投产，产能可达每年30万吨电解铝资源。 “文件是朋友从企业内部获得的，虽然没有公章，但来源很可靠。”张意让告诉早报记者，他随后将相关内容转发到网上。电解铝，是指直流电通过氧化铝原料和冰晶石溶剂的电解质，使氧化铝分解制成的金属铝，即通过电解工艺生产出的铝。公开资料显示，电解铝生产过程中使用的氟铝酸钠和释放的氟化物、二氧化硫等，对生态环境均有相当的危害。 北京矿冶研究总院研究员申士富透露：“目前，我国电解铝行业每年产生的固体废弃物约为25万吨，并有200多万吨的累积堆存。现有技术条件下，电解铝厂大多采用露天堆放或直接土壤填埋的方法处理电解铝固体废弃物，不仅占用了大量土地，而且其中含有的可溶性氟化物、氰化物还会随雨水流入江河，渗入地下污染土壤和地下水、地表水，对周围生态环境、人类健康和动植物生长造成极大危害。”正因为潜在污染性高，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在《铝工业“十二五”发展规划》中明确强调，将严格控制电解铝产能扩张，淘汰落后产能。 有关丽江拟建电解铝的消息在网上发布后，立刻引发舆论的关注，在一项网络投票中，有95%的网友反对丽江电解铝项目。“我无法理解丽江为什么要上马重污染的电解铝的项目？丽江要发展工业，也应该发展对环境无害的绿色产业，否则GDP再高，也对这个世界文化名城及其民众有害无益。”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杨福泉告诉早报记者，作为丽江人，他希望故乡的发展能“单纯”些，而非总看GDP的增量。 更多的反对声音来自在丽江生活工作的网民，其中以旅游业者居多。“丽江搞工业污染项目，肯定会影响环境，最终影响旅游业发展。”丽江古城区某连锁酒店经理向早报记者抱怨。作为一个旅游城市，旅游业是丽江经济的支柱产业。2012年，丽江市接待海内外游客1598.5万人次，旅游业总收入预计完成205.5亿元。 “你能理解在一个世界闻名的旅游古城旁边，建设一个高污染的工厂吗？”张意让反问道。 丽江拟在“十二五” 让工业成为第一支柱 丽江的一份宣传材料称，未来十年，丽江古城区最大电能用户为云铝集团60万吨电解铝项目，丽江华坪县则是中铝集团100万吨电解铝项目。 公开资料显示，2009年5月，时任丽江市市长王君正率团前往云南冶金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商议电解铝项目落户丽江的可行性。在当时的接触过程中，王君正表示，对于电解铝项目，“丽江市上下是思想认识高度一致，一定要全力支持，把它建成一个负责任的项目、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项目。” 丽江寻求电解铝项目落地，并非毫无理由。2000年以来，伴随中国房地产业和汽车制造业的发展，电解铝行业迎来了近10年的黄金发展期。来自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的数据，从2002年至2006年，国际铝价一直处于上升阶段，年平均价每吨从1350美元增长至2569美元。旺盛需求下，从2001年到2007年中国电解铝产量年复合增长率高达23.3%，6年间电解铝年产量增长了902.42万吨，而同期世界铝金属产量的年增长率仅为7.7%。 在价格上涨和产能增长带动下，数据显示，2004年至2007年间，铝冶炼行业的利润总额分别为106亿元、119亿元、281亿元和369亿元。“至少在2010年以前，铝冶炼产业的利润非常丰厚。”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一位不愿意具名的专家告诉早报记者。巨大的利润诱惑刺激着各地开始拟建电解铝项目，而丽江就是其中之一。 “丽江如果真的有意上电解铝项目，也是情理之中。”该专家分析称，作为高耗电项目，电解生产的最大成本是电价，“2010年以后，国内电解铝产能增量90%以上投向西部地区，也是出于西部能源和电价优势。” 丽江确实有电价方面的优势。2011年3月，丽江金安桥水电站竣工，这座总库容9.13亿立方米，年发电量114.17亿千瓦时的水电站，是国家“西电东送”和“云电送粤”的骨干电源之一。水电站的建成让丽江看到了发展工业的希望，丽江市发改委副主任周毅曾透露，丽江市政府希望能将金安桥水电站一半的电量留在丽江。“现在电发起来了，下一步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如何培育丽江电力消费市场，以及丽江电网构架的问题。通过制造、资源加工等项目，延长水电产业链，积极发展矿电结合的清洁载能产业，让电力在丽江发挥更大作用。”周毅表示。 电力资源优势确实让丽江吸引了不少投资。根据此前丽江的一份宣传材料称，未来十年，丽江古城区最大电能用户为云铝集团60万吨电解铝项目，丽江华坪县则是中铝集团100万吨电解铝项目。而这些工业项目聚拢的结果，则是丽江的新型工业化发展之路。按照丽江市“十二五”新型工业化的目标，未来该市工业总量将以年均30%的增幅发展，在2015年达到400亿元，工业增加值在全市总产值的占比达60%，成为丽江市经济的第一支柱。 云铝项目开工引发担忧 官方称污染基本可控 丽江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文银称：“网友们的担心可以理解，但丽江要投资的是交通用铝型材项目，不是高污染的电解铝。交通用铝型材项目污染很小，基本可以控制。” 市场变幻莫测。 2008年金融危机后，国际铝价进入下行通道，行业利润下滑超过50%。而面对国内电解铝行业日益突出的供大于求、产能过剩问题，2011年4月14日，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监察部、国土资源部、环境保护部、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行(2.97,0.00,0.00%)业监督管理委员会、国家电力监管委员会、国家能源局等九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遏制电解铝行业产能过剩和重复建设引导产业健康发展的紧急通知》。 该《通知》要求：“各地要立即叫停拟建电解铝项目，坚决制止任何扩大产能的新建项目的违规审批行为。对继续违规审批项目的行政管理部门，以及违反国家节能环保法律法规和信贷、产业、土地供应等政策规定，工作严重失职或失误造成重大损失或恶劣影响的行为，要依纪依法追究有关责任人的责任。” 不过，《通知》却未能阻止相关项目落户丽江。2011年9月，在《通知》发布不足5月后，云南铝业股份有限公司发表公告，决定与云南冶金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共同出资成立云南云铝沥鑫铝业有限公司，并计划在丽江市投资建设年产15万吨交通用铝型材项目。实际上，云南铝业股份有限公司是云南冶金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控股的企业，前者以铝土矿、氧化铝、电解铝、铝加工及炭素制品生产为主要业务。 根据公告，云铝沥鑫在丽江的项目建设总投资近30亿元，项目建设期为3年，预计将于2014年内全部建成投产。项目建成投产后，每年可实现销售收入32.3077亿元，上缴税金2.2亿余元。而资料显示，2011年丽江市税收收入是17.8亿元。 云铝沥鑫的成立和工程项目开工，让舆论陷入担忧和恐慌。面对网络上反对丽江电解铝项目的声浪，丽江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文银告诉早报记者：“网友们的担心可以理解，但丽江要投资的是交通用铝型材项目，不是高污染的电解铝。交通用铝型材项目污染很小，基本可以控制。” 而项目投资方云铝股份(5.57,0.00,0.00%)有限公司，也向早报记者澄清，丽江的项目只是铝加工，并非电解铝。 官员反诘项目反对者： 没建好就质疑，没道理 反对者的质疑并非空穴来风，云铝沥鑫在丽江的项目确实有许多尚存疑惑之处。尽管官方澄清项目仅是铝材加工，但此前公布的许多材料，均指云铝将在丽江生产电解铝。 张意让对丽江市政府和企业的回应，并不满意。 “在一个水电站的旁边，花几十亿建一个加工厂，而不是节约电力成本的电解铝项目，你相信吗？”张意让问早报记者。张的态度并非孤例，许多反对丽江电解铝项目的网友也提出了类似疑问，并要求官方予以证明。 丽江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文银则告诉早报记者，为了消除公众的疑虑，他们组织了一个30人的参观团，前往云铝在其他地区的工厂参观访问。而反对者则对这样的举措感到失望。“让人去其他地方的工厂参观，能证明在丽江的项目没有污染吗？”张意让告诉早报记者。 面对网友们的不断质疑和反对，政府和企业也感到苦闷和尴尬。丽江市政府一位官员私下向早报记者抱怨称：“很多网友一腔热情，在网上发帖反对。但你去批评一个根本没有建好的工厂，说他们在搞污染项目，这样的质疑有道理吗？”而云铝方面的最大无奈是，丽江电解铝消息在网上转发后，其公司股价已累计下跌6.29%。 不过，反对者的质疑并非空穴来风，云铝沥鑫在丽江的项目确实有许多尚存疑惑之处。尽管官方澄清项目仅是铝材加工，但此前公布的许多材料，均指云铝将在丽江生产电解铝。早报记者在丽江市环保局网站上看到，2009年时，环保局接受云南铝业股份有限公司委托，进行丽江电解铝项目环境质量现状监测工作。根据材料，丽江市环境监测站在一个月间进行了包括地表水、地下水、空气和土壤的监测工作，但监测结果并未公布。 从最早宣传电解铝项目，到如今澄清铝材加工项目，这种修改可能是项目的真实变更，也可能有其他原因。“目前，在全国2000多万吨电解铝产能中，只有600万吨是获得国家发改委批准的，其他都没有得到批准。”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铝部一位负责人曾向媒体透露，“过去几年，许多电解铝项目在上马的时候，都是以其他项目种类的名义上报，如果以电解铝名义上报，很难得到批准。” “国内新投建的电解铝产能中，不少属于借新材料、下游精深加工、技改等名义，行电解铝扩张之实，不排除有挂羊头卖狗肉的现象。”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一位不愿意具名的专家告诉早报记者。 实际上，云铝沥鑫在丽江的项目报批确实很有讲究。早报记者了解到，此前丽江市规划局将古城区金山乡文化村248.4亩土地批给云铝沥鑫时，所用名义是“技术研发中心建设项目”，而非电解铝或铝材加工。 此外，尽管企业多次澄清丽江在建项目为污染小的铝材加工，但早报记者在查阅工商资料时发现，云铝沥鑫的经营范围包括“重熔用铝及铝加工制品”，其中“重熔用铝”是指通俗上的铝锭，而后者的生产是由铝土矿开采、氧化铝生产、铝的电解等生产环节所构成。也就是说，云铝沥鑫不仅能加工铝材，也有生产铝锭的资质，而后者则必须采用电解铝技术。 “现在企业确实没有建成投产，但我们希望能看到项目环评、审批和公示，希望能够和政府一起监督企业生产。”一位反对者告诉早报记者，他们将继续监督此事进展，并期待着官方能够有一个正面而详细的回复。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