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背景】 在自家阳台窗户外面安个防护罩，这种景象，走遍中国大小城市，随处可见，人们习以为常。 而最近，四川大英县却在干一件事情：拆除防护罩。 大英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被冠以“强拆”之后，让他们声名远播，所产生的知名度，甚至超过了当地拥有的著名景区“中国死海”。 大英县为什么要拆防护罩？有没有征求民意？是不是政府强拆？给不给经济补偿？ 记者走进大英县，进机关，进社区，进住户，明察暗访，实地调查。 【当事者说】 “前段时间天天街上都在讲，发的宣传单我现在还搁在家里面呢。” ——花园街社区居民黄素华 “既没有动用过城管，也没有见群众出来阻拦，怎么能说是强拆呢？” ——住建局局长陶虎 “补！1平方米补100块钱！” ——转轮社区居民谭德辉 “居民觉得有必要，可以参照样本改造，外置改内置，固定式改拉闸式。” ——规划局局长袁春 征求过意见公示过方案 要了解拆防护罩的事情，先得了解大英县。 大英，地处川中腹地，隶属遂宁市，山清水秀，旅游资源丰富。1997年，大英由镇改县，定位为“旅游新城”。 据介绍，大英拆除防护罩，有两个缘由：改善城市景观、消除火灾隐患。 大英县人大常委会城环工委主任戴辉说，大英是四川区县中的“小兄弟”，10多年时间，把一个场镇改造为旅游新城，任务很艰巨。尽管全县干部群众做了不懈努力，但车辆乱停乱放、杂物乱堆乱放等现象依然存在，不规范安装防护罩占用城市公共空间的现象也比较突出。 他说，近几年来，县人大代表一直在呼吁：城市乱象治理刻不容缓。每年人大代表针对城市管理提出的议案不少于10件。 今年3月13日，“在广泛、反复征求意见的基础上”，大英县人大通过了《大英县城市公共空间管理办法(试行)》，于5月1日正式实施。这一《办法》对城市建筑设施搭建等，都做出了明确规定。 火灾隐患的因素则和百姓安全关系更直接。当地消防部门官员说，对照消防法规的要求，很多防护罩都属于违规安装，火灾发生时，也曾耽误救援。 城市景观和火灾隐患都涉及百姓利益，而居民安装防护罩，也是出于防盗、防劫等安全考虑。大英县城市工作办公室主任贾玉清说，为充分尊重民意，大英县在实施此项活动前，“征求过意见，公示过方案，以提高工作透明度。”他们将改造方案、效果图以展板、巨幅户外宣传画等形式广为公布，征求民意。 利益取舍之间，政府在选择了拆除之后，有没有做耐心细致的宣传解释工作？ 一谈起这个话题，贾玉清感触颇深，说：“宣传发动阶段，我们部门的人累惨了。”按照她的说法，为了把城市乱象治理工作的目的意义宣传到位，入脑入心，土办法、洋办法都用上了。 首先是分层次召开动员大会，从大英县城市工作办公室开到社区干部，参会的100多人领会精神后，再分别在各社区召开有居民小组长、居民代表、业委会成员、楼栋长、辖区党员等参加的动员会，广泛宣传这一次专项活动的实施方案、推进步骤。 大英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刘博说，在持续近3个月的集中宣传阶段，大英县城11个社区都设了街头宣传站，采取播放视频、音频资料和现场宣讲的方式，反复宣传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同时，还把这些内容印制成了宣传单，发送到市民手中。对于重点打造的示范街区范围内的住户，城工办的干部们还带着小喇叭，上门进行宣传。 花园街社区居民黄素华说：“前段时间天天街上都在讲，发的宣传单我现在还搁在家里面呢。” 没动用城管没遇到阻拦 大英拆除防护罩，之所以在网络和媒体上广为传播、引发争议，关键词是“强拆”。当地政府究竟是否动用行政手段进行强拆？ 7月15日，大英县城，秩序如常。三轮车正在运送拆下来的防护罩，运送人员干得挺起劲。社区里，刚拆下的防护罩按堆摆放，正待处理。 说起“强拆”，大英县住建局局长陶虎很委屈，也很不解。他说：“政府的公告上明明通知‘自行拆除’，事实也是如此，政府既没有动用过城管，也没有见群众出来阻拦，怎么能说是强拆呢？如果强拆了谁，网上怎么不指名道姓说出来？怎么没有照片登出来？手机拍照瞬间就能发呀！” 据了解，拆除防护罩的过程，大英采取了居民自行拆除的做法，并且由公职人员带头。 大英县县长刘辉说，通过动员发动，大英县公职人员在拆除乱搭乱建、整改不规范防盗护罩行动中发挥了表率作用。截至目前，全县94个单位的公职人员中，已有2939户自愿拆改违规安装的防护罩，普通居民已有176户拆除防护罩。没有发生一起强拆事件，也没有一个公职人员因此受到调离原单位、停薪停职等处分。 大英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岳宁介绍，大英宣传部有7个干部，都是带头自行拆除。 那么，“强拆”一说，从何而来？ 大英县委副书记黄远新说，干部带头拆改防护罩也有一个认识过程。一开始，少数机关干部想不通，私下就把不满意的帖子挂在网上。经过进一步的教育引导，这部分干部的心气儿都顺过来了。有一个当初在网上发帖较多的公职人员，在群众开始自行拆除前，也主动把自己家的防护罩拆掉了。 普通居民是否真心自愿拆了防护罩？ 7月16日上午，大英县环城路，餐馆女老板唐丽正在店里忙着。她告诉记者，她家两层楼房的防护罩是7月10日拆掉的，墙面还有固定螺钉拆除后留下的痕迹，“社区领导说拆，我就拆，我拥护。” 记者有些意外，唐丽快人快语：“拆防护栏是政府在为老百姓做事，老百姓是赢家，咋不拥护？” 唐丽说：“10多年县城扩建，要拆生产队的农房，有些人想不通。后来，土坯房变楼房，路好了，灯亮了，还可以跳坝坝舞，大家都觉得政府做得对。这次拆防护栏，道理也是一样。如果城市更漂亮了，来旅游的人更多了，我们的钱更好赚了，有啥不好？” 记者还了解到，需要拆除的主要是大英县城高速公路进出口环城路段、中海大道、卓筒大道、花园干道和金元街“四街一线”风貌改造示范街区内的不规范防护罩。 需要拆改防护罩较集中的大英转轮社区，是这次拆防护罩的重点。社区干部查志禄说，全社区有176户要被拆改，一周内就拆除80%，“进展很快，就是因为大家都很支持。” 政府给奖励安全有防范 被拆除的防护罩尽管属于违章搭建，但毕竟是老百姓的私有财产，政府给不给经济补偿？ “补！1平方米补100块钱！”转轮社区居民谭德辉答得很爽快。 记者了解到，这100元钱，按当地政府的说法，不叫补偿，而是奖励。 大英县政府法制办主任唐辉军说，这次政府要求拆改的“外置悬挑式” 防护罩，以及临街面的“外置贴墙式” 防护罩都属于违规安装，本来在拆改时可以不予补偿，但本着以人为本的原则，对普通居民自行拆改防护罩按每平方米100元的标准以奖代补。 他介绍，对公务人员，主要是动员个人或单位主动拆除，不给予物质奖励。“为此，一些公职人员或家属有些想不通，有的甚至有意见，发表了一些不同看法，我认为这很正常。”唐辉军说。 和安装成本相比，1平方米100元的奖励是个什么概念？ 在同心路，记者采访了从事多年不锈钢制品加工销售业务的王师傅。他介绍，10年前，大英县内防盗护栏只有钢筋材质的，一般直径10毫米的价格是30元/平方米，直径12毫米的是40元/平方米；现在一般直径10毫米的是60元/平方米，直径12毫米的是80元/平方米，但现在用钢筋做的很少，大多数都是不锈钢的。不锈钢材质一般的价格大约60—70元/平方米，稍好的80—90元/平方米。 王师傅介绍，他店里现在也能够做100多元/平方米的防盗护栏，但主顾并不多。 环城路382号，记者问住户王锡玉大爷，拆了防护罩后是否担心安全，他回答说：“我们大英前几年就建成平安县了，现在治安越来越好，不用担心。”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也有居民认为，拆了防护罩，感觉不安全，他们觉得，“多了一根防护杆，就多了一份安全感，晚上睡觉心里踏实”。 据大英县公安局副局长蒋华介绍，大英县政府高度重视大家普遍关注的拆改后安全问题。县财政已拨出200余万元专项资金，新增150个高清摄像头，布置在主要街道等人口聚集的地方。规划和安装工作与防护罩改拆同步进行。 大英县城乡规划局局长袁春告诉记者，在风貌改造中，根据市民的建议，强调了安全防范的部分。而且，从一开始就提供了规范防护罩安装建议样本，“居民觉得有必要，可以参照样本改造，外置改内置，固定式改拉闸式。” 调查结束时，记者采访了大英县县委书记谢代银。关于此事引起的舆论风波，他说，“我们不能一直把建县时间短、基础条件差当作为城市乱象护短的借口。事实上，改变落后的思想观念和行为习惯比改变城市风貌更难。” 谢代银表示，推进一项工作，有不同的声音是很正常的，关键要看维护的是不是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能不能得到绝大多数人赞同。反对的声音同样要听，还要听进去，这可以进一步检视我们工作的方式方法是否科学，有利于把工作做得更好。